鞭炮齐鸣位置位置

鞭炮齐鸣，一路高歌。

身着制式行头的七八条汉子，捧唢呐、举洋号，两腮鼓胀，仰面朝天，挣得脸通红；锣鼓手们头动尾巴摇。小皮卡摇摇晃晃，像散了架。

《走西口》、《纤夫的爱》、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三首乐曲循环往复，响彻四野。

送行车队顺着蜿蜒小路，向老校长的新居所缓缓前行。

路校长走了。得到消息的同学都来送行。教学四十余年，他教出的学子，小数点后面的尾数都让人咋舌。

我和几个同学挤在“大公鸡”王大志的“小奔”里。王大志是研究员，夫妻俩和我同班。今天他夫妇专程给老校长送行。

老校长若有灵，一定被眼前“桃李芬芳”、“硕果累累”的送行盛况所感动，一定放下教鞭，热泪盈眶……

王大志一手把方向，一手摸着脑袋，想说什么，又止住了。看这模样，我就想起当年路校长一鞭子下去，王大志摸着脑袋，撅着嘴，“唏嘘”不止的狼狈样。

那时，小学和中学合一起。路校长是小镇上唯一一所混合学校的领袖，还亲自代课。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带我们语文，一直跟班走，直到中学毕业。

路校长的教鞭，除了指黑板，替代惊堂木，就是惩处笨蛋、厌蛋。蔑尺经不住折，一尺子下去，就被铁硬的脑壳折成两截。初一上学期就折断几根。那天，王大志砍来几根柳树条，送给路校长。他接过抖抖：“嗨嗨，有弹性，顺手，好使。”称赞他作了一件有意义的事。

路校长教语文，就喜欢语文成绩好的。王大志数学好，语文不行。不几天，他第一个尝到了柳条鞭的滋味。“妈的，还是蔑尺柔和，柳条抽人鞭刑一样疼。”他揉着脑袋叽咕着。那次小考，王大志语文不及格，路校长火了，“数学好有屁用啊！”说着，撸头就是一鞭子。“活该！”曾经挨过柳树条的同学个个兴高采烈，心底呼号着。

数学成绩好，脑子就一根筋。过去，他王大志也没少尝蔑尺滋味。他说，篾尺折断可惜，柳树条不要钱。

那次王大志一跤摔在黄桂花身上。算他走运，下课时间，路意味着岩滩资产的注入工作在整个2008年已然无望。校长没带柳树条。

冬天，课堂很冷，大家不停地跺脚搓手。路校长号召下课搞搞活动。

中小学同时上下课。几百人涌上操场，乱哄哄的。操场泥土地面，雨天人畜通行留下一串串脚蹄印，晴天便成了大大小小、深浅不等的泥窝儿，篮球拍到泥窝上，弹出老远。操场立着一只篮球架，另一只被牛擦痒撞到。身强力壮的学生玩篮球，玩不上篮球的就自觉在这头踢毽子、跳绳子或单腿斗膝盖。老师在一旁晒太阳、看热闹。

黄桂花在地上画了几个大大的方格儿，拉王大志“跳房子”。王大志鼻梁上的镜片跟酱油瓶底似的。跳一下就扶一下镜框。跳着跳着，那头篮球“蹭”地蹦向这边，直朝黄桂花胯下滚来，她摔了个面朝天。就在黄桂花倒下的刹那，高高翘起的腿碰着了王大志，他也一个踉跄绊倒在地，不偏不倚趴在黄桂花身上，脸合脸，身子合身子，样子很难看。王大志的眼镜蹦出老远。他眯着眼睛在黄桂花脸上、身上直摸，摸得黄桂花哇哇直叫。乱哄哄的操场一下冷清下来，所有活动嘎然停止，都屏住呼吸，歪着脑袋瞅门道。好事的大同学扯开嗓门，拍手嚎叫着：“嗨，嗨，干上了嗨！公鸡斗母鸡了哎！”……

叫声、笑声招来了路校长。他也被这尴尬场景惊呆了：男生睡女生身上，乱摸乱捏，上下直窜，成何体统！

“王大志！你个狗日的……”路校长眼珠子弹到眼眶外，怒不可遏，卯足力气，兜屁股一脚。王大志顾不得找眼镜，嚎啕着，连滚带爬，蹿出丈远。“老子叫你耍流氓……”接着又飞去一脚。第二脚没踢着王大志，倒把他冒着热气的翻毛皮鞋踢出老远。他跳着骂着去拾鞋。黄桂花眼尖手快，拾来皮鞋。路校长仍未解气，边穿鞋，边嘟嘟囔囔着。

事后，大家问王大志，睡黄桂花身上有啥感受。他摘下断了爪的眼镜，哈哈热气：“比棕绷床还软和呢！”自那以后，王大志便绰上了“大公鸡”的雅号。

王大志的跤摔出了纰漏。小镇上传的沸沸扬扬，越说越离谱。“路校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。”“王家小子不骚，校长不气急，能狠心一脚么！”……路校长不仅踢出了桃色事件，更给王大志家也踢出了麻烦。

黄桂花的二叔黄老二是弹花匠，常驻镇上弹棉花。

那日，黄老二领着一帮人上门来。“王大志，你个鳖日的，滚出来！”黄老二握着棉花槌，凶神恶煞。说王家杂种调戏了他家侄女，黄家无脸见人了。

黄桂花的村子黄家坝一门黄姓。他王家在黄家坝势单力薄。弹花匠龇牙咧嘴，唾沫直溅，棉花槌直捣王大志父亲的鼻梁子：“叫小杂种出来！”王大志父亲一个劲儿陪不是。黄老二身后的那帮人也跟着举拳助威。

王大志魂飞魄散，拨开后门早窜了。

王大志父亲哀求着，说寻个解决的法子。黄老二夹起棉花槌，伸出两个指头晃荡着：“两个条件：一赔钱，拿钱消灾；二订婚。姑娘是你王家人，肉烂在烫锅里，小杂种爱咋地就咋地。”

他儿子边都没沾上，赔钱亏心，订婚倒是上策。分文不花讨一房儿媳，划算！

王大志父亲是牛贩子，小九九拨得精，便爽快应下这桩亲事。

路校长一脚由悲转喜，竟踢出了一桩亲事。此后，两人上学放学如影随形。黄桂花每晚给王大志辅导语文，他帮她指导数学。在黄桂花面前，王大志屁都不敢放。提起棉花锤子二叔就心惊肉跳，心里骂着：“排队也轮上他了，怎不死呢！”

（下）

我们是在路校长的柳条教鞭下，读完小学和中学的。

八十年代初，家乡中小学分开。路校长任中学校长，仍带语文，仍然跟班走。不同的是，他手中的柳条鞭换成了能收缩的收音机天线，不再体罚学生。还经常拿王大志做例子，鼓励学生全面发展，不可偏废。

那天，路校长走进教室，拿起粉笔就板书。拽长天线，指着黑板上刚写下的两行字母——

“Txigono“学校今年安排我们后勤的27日回家metricsulosions”

“L’HOSPital’srule。”

“这是‘三角代换法’；这是‘洛必达法则’，很深奥。你们不懂，我也不懂。我的学生能熟读英文版流体力学专著，能将TTERER：计算机成像的数学讲的头头是道。社会科学能管理社会，让社会走向文明、进步；自然科学服务社会，让人类富裕，两者都很重要……”说着，“啪”地收缩天线，耍健身球似的，在指尖间打着转儿：“你们的大学长王大志就是研究它的，数学硕士，高尖端啊！”他提高了嗓门：“王大志是我的学生，从小学带到中学，各科成绩出类拔萃，是我最得意的门生……”说到这，他突然噎住了，眼圈发红，似乎想起了什么。

八十年代后，母校的学生很幸运，老师都不再体罚学生，对学生很客气，有的反倒害怕学生，学生享有更充分的自由。后来听说，母校一直拿王大志做活教材，激励学生赶超学长。

前面的车停下了，鞭炮声、鼓乐声戛然而止。大公鸡也停下车。

“公鸡啊，弹花匠还在么？”我问。

“在哩！”他摘下眼镜，哈口热气：“那次去省城看我，一袋米胳肢窝一夹，没喘气就上了五楼。”

“你们夫妇得感谢老校长那一脚哦！”

大公鸡和黄桂花都咧嘴笑着。

镇西头，那片茂密的丛林就是老校长的新居所。镇上人死了都安葬在这儿。西边是人的归宿，永久的居所。难怪埃及的金字塔都竖立在尼罗河西岸。

人们陆续下车，涌向老校长的墓地。

送行仪式开始。《走西口》乐声又起。

大公鸡夫妇第一个走到幕前，给老校长敬献花篮。我和送行的同学排成几行，向老校长遗像三鞠躬。

遗像是老校长当年的老照片。那双大眼正炯炯神地盯着我们，盯着墓前的那只花篮——花篮是柳树条扎的……

共 28 8 字 1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树不正要修，人不正要教。至于树能长成什么样，人能变成什么人，很多时候，是修的人和教的人想不到的。他们能做的就是当发现他们不正时，及时修整，及时教育。而教育是一长期的，这一长期，至少包括过程和结果。就像教育的结果，你不会知道，你的这一次教育会对他今后的成长有什么影响，可你以现问题时必需教育。如今，开始流行什么欣赏教育了，我只有一个疑惑，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缺点，遇到学生身上的缺点或不足时，如何欣赏，还是视而不见？[：风残云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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