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强青涩的暗恋

青涩的暗恋

华野

我就是喜欢她那“咯咯咯咯”的笑声，喜欢她下课后跑来跑去的身影，她那件金黄的油菜花一样颜色的紧身衣，是我整个童年眼前飞扬的旗帜，无论到哪里，只要看到她的身影，我都会暗自兴奋，充满活力。虽然过去了几十年，要是自己不把这段经历写出来，我的心，永远也不会安宁！

小学整整五年，我们都在一个教室上课，下课十分钟，我们会在一张木桌子上打乒乓球；午间的时候，会到学校前面的竹林，弯下两根竹子，荡秋千；爬上树杈去捉那拉长声音叫着的牵牛；摘来肥胖的橡实，插上竹签在地上或课桌上转；有些时候，会把墨水瓶洗的干干净净，到学校旁边那条溪流中捉虾子，捧小鱼，然后放入水草，把盛鱼的墨水瓶，放到课桌的一角，看小鱼在里面吃水草，欢快地游来游去……

“六·一”儿童节到了，公社集中辖区几所学校，表演节目文艺，三句半、对口词、舞蹈，我们就会在放学后一起排练节目，虽然肚子饿了，但有她在，似乎饥饿也会一溜烟跑掉。因为她，我喜欢上学，要是学校放假，我会扳着指头算上学的日期。

学校附近几个生产队，每年会请公社放映员放几次电影，尤其是夏天的时候。因为距离学校很近，遇上这样的好事----那时看电影，是人们最大的乐趣，甭说小孩，我早早去坡上，顾不得烈日灼烤，捡一背柴或割一担草，为的是早早到学校能看到她。

我的小学，我的童年，因为有她在心中，很快过去了。

初中是在离家二十来里的山顶，那地方叫大树垭。上学的时候，从山脚一直爬坡，翻过一座山，转过一个大湾，再爬一座山，才到。离初中只两百米的蔡家，是我们上学途中的驿站。蔡家的侧边，有一个大木杠，一年四季，满满一缸水向外流着，清凉凉，白花花的，是从远处的山上，用竹筒引来的山泉，真好喝。爬了一个多小时上坡的我们，在这里歇脚，喝凉水，洗一把汗涔涔的脸，心情舒畅，疲劳也因此消失。果木成熟的时候，凑几毛钱，买他家的李子、桃子、林青、梨子吃，主人绝不小气，对学生都是半卖半送。因为年纪小，上学、放学，几个同学常常邀约在一起。春天，坡上常有兰草送来缕缕幽香，她是爱兰草的，我们会一道采几棵嫩绿鹅黄的兰草，插到盛着清水的瓶里，放到家中，满屋都会弥漫着幽香。路边的刺丛，开出细碎的小白花，蝴蝶一样轻轻栖在上面，红的白的，很远都能看见。田坎上红红的三月泡儿，成熟了的清甜，没完全成熟的会有点微酸，真好吃！如同我们的初中时代，微酸而甜的岁月。

夏季的雨后，路旁的枞树林一颗颗肥厚的蘑菇就会冒出来，我们会一起捡菌子；在麦田边，扯野豌豆苗，圈卖工具是不错成草帽，戴在头上。那时候的农村孩子，放学了，还要在坡上割一担草或捡一背柴回家，而她呢，也许是觉得好玩，有时也会背一个小背篓，捡一背柴回家。更多的时候，她是帮我们捡。我是不会忘记她那个画着一圈一圈红线的小背篓的。

放学路上，忍不住饥饿的男同学，会趁着没人的时候，钻到路旁的包谷行子去扯几蔸花生，忙里忙乎揣到裤袋，到僻静处的溪水洗净了吃。她是不扯的，我们会洗干净了给她一把。但这是一种“危险”行为，如果被发现，跑的不及时，被抓住就会有些麻烦，报告到学校会受批评。一般情况下生产队的管理员是抓不住的，一群孩子，有放哨的，见有人来，一溜烟就会跑了，而他们因为隔得有一定距离，分不清到底是谁干的，往往闹几声，也就不了了之。

哎，还记得活泼的、身材苗条的她，瓜子脸的她，白白晰晰的她，跟我们一起搬石头，挑泥巴，砌围墙，平整校园；也一起去三十多里外的青树堡扛杉树、椽条，盖教室；冬天，用报纸糊着木窗，不让呼呼北风吹入，有时午休的时候，会挤在老师几平米的寝室，烤冻得通红的小手……

简单而又多姿多彩的初中生活只一年，她转到区里的初中了，而我继续在高山顶上的初中，读到毕业。这一年，我感到有些落寞，有些形单影只，心中常有那时说不出的一种淡淡的相思，然而，因为生活的压力，这种惆怅，只是在夜晚宁静的时候，才会冒出来，平时都会被压抑着。

上高中，上学放学，我们又能一道走了。那时的我是多么渴望跟她一道啊，不用说话，一同走就觉得心里无比愉悦。为了能跟她同路，天还没亮我会去割草捡柴，以便在早上八点左右的时候准时吃饭，与她一道去上学。其实，那时我与她已经不同班了，但我们的教室都在一排，放学的时候，我会瞅着她，等她走的时候，我也才从教室出来，隔开一段距离，跟在后面-----那时候男女同学单独相处很少。等到离开学校，走上回家的同方向的路，就会走在一起。感谢那懒惰的船渡子！那时，屯堡清江河段还没修大桥，我们那里的渡口叫消龙滩，据说有一次，有一家姓赵的孩子，在河里捡到了一颗姣子，那姣子放到米缸米吃不完，放到钱罐，钱会满罐。有一天，大人不在家，孩子偷偷拿出来玩，不小心吞到肚里去了。口渴难忍，喝干了家中水缸的水，母亲又挑了几担，还是供不住孩子喝。母亲就叫他去清江河。孩子扑到河里一喝，顿时，清江水涨起来了，滔天巨浪，孩子化成一条蛟龙，但他心里惦记妈妈，总是昂起头回望，就形成了24个滩。消龙滩那时有两个船渡子，其中一个姓田，很懒，回家吃饭要挨几个小时，学生放学的时候，他要等到十几个二十几个才开船，早到的也只能在河坝里等，这样，我跟她去来在一起的机会增多，虽然并不一定说很多话，但心里感觉充实。

到了高二，粉碎四人帮，中国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。那时，在心中我暗暗有了一个目标，就是一定要考上大学，然后向她表白。这么多年，从小学、初中到高中一直我对她的暗恋。因为有了目标，精力集中起来，学习不断进步如果只是一味地取消、禁止。幼稚、单纯的我，以为自己考上大学，这事就能成功，不明白爱情受好多因素制约。我根本就没考虑，我家是农村，她爸是电力系统的干部，她妈是老师，我们的家庭是何等的门不当户不对；更没考虑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印象。文革时期我们并没扎实地读什么书，我之能考上大学，是凭着自己的小聪明，和平时爱看书，因而恢复高考，基础比一般学生要好。自然也不明白爱情，真正的爱情，是需要感情基础的。连“爱情”这个词语，我都还是高一的时候，在班上订来的《湖北》上，看每期刊登的张扬的《第二次握手》才明白。虽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她，而我并不明白那叫一种什么感情，那个年代，“爱情”是远离人们生活的，被她拒绝的若干年之后，我才明白那叫一种单相思。

从初二开始，因为家庭贫困，我有一种自卑感，到了高中这种自卑感在很多场合让我感受到，因为同学中，干部子女增多了，街上那些非农业户口的同学，跟农村孩子相比，明显有一种优越感。他们穿好衣服，穿像样的鞋子，相比一年大多时间赤脚的我，我能不有压力吗？我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学期，才自己挑力挣钱，凑足六块多钱，买了一个帆布的军用书包，那时这是最高级最漂亮的书包。这是我多年的梦想啊，买一个帆布军用书包！更加糟糕的是，自卑内向的我，明明心中喜欢她，见到她我却不敢跟她打招呼，有时因为胆怯，还故意绕开。也许我这矛盾的做法伤害了她，也许在她看来我自以为考上了大学就了不起吧，反正我没能抓住这样的机会，跟她在同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，可我心里又喜欢她不得了。

1979年，16岁的我，考上了大学，虽然录取的学校并不满意，甚至让我非常悲观，因为我的高考分数高出当时重点大学几十分，应该可以录取一个名牌大学。但毕竟跳出了农门，在那时也算是上帝的宠儿。我之能考上大学，很大程度上，是为了改变我与她的家庭差距，好与她走到一起，她是我考上大学最主要的动力，最大的动力。

亲爱的读者，我说到这里，想必你们也差不多能猜到我下一步的行动。上大学后，我就向她所在的学校写了好多封信，开始一段时间，三天就会写一封信，虽然她一封也没有回，第二学期她终于回信明确拒绝了。

这就是我的初恋，一场苦涩的暗恋！

再见了，我活泼泼的童年！再见了，我满怀心思的少年！再见了，我那一场持久而青涩的暗恋！

赞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(散文：江南风)